降将节臣诀别

人们一提起“苏武牧羊”的故事，就会想到降将李陵，将他与苏武对比，觉得他节操不好，背叛朝廷，其实，李陵也是身不由己。

李陵是汉代另一名将李广的孙子，宇少卿，西汉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北)人，少年有力，爱人下士，颇得重名。他本来是侍中建章制，善长骑马射箭。汉武帝又看他绰约有祖风，就提拔他当了骑都尉。

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率兵出居延伏击匈奴，结果李陵所率五千兵被八万匈奴兵围击，寡不敌众，战败投降。他本来是出于无奈，准备暂寄于匈奴王朝，内心里依然忠实于朝廷，想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再为汉朝出力，结果汉武帝不能明察李陵的苦心，闻知李陵生降匈奴，便获罪于他，并一怒之下杀死了李陵的老母与妻子。李陵知今生已无法得到汉王朝的谅解，只好生活在匈奴。

在此之前，和李陵同为侍中的汉朝将领苏武奉命出使匈奴，结果被扣押，受尽折磨，宁死不屈，始终尽忠于汉王朝。李陵在其第二年投降匈奴。李陵与苏武是生死之交，但是总是自觉惭愧，不敢去拜访苏武。

过了很久，单于派李陵到北海，为苏武备办筵席，陈设舞乐。席间李陵对苏武说了实话：“单于听说我跟你一向交情深厚，就派我来劝劝你。单于诚心诚意等待你归顺，看来始终不会让你回大汉了。白白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受罪，有谁知道你对朝廷的忠义呢?前些时候，你的大哥奉车都尉，侍从皇上到雍城去。在扶皇上的车子从殿门至屏风时，不当心碰在柱头上，折断了车杠，被控告犯了大不敬的罪，逼得用剑自杀，结果只赏了二百万安葬费。你的弟弟孺卿侍从皇上到河东郡祭祀土地神，一位骑马的宦官和黄门驸马抢着上船，把黄门附马推落河里淹死，那个宦官畏罪逃亡。皇上命令您的弟弟追踪缉拿归案，没有捕获，吓得服毒自杀。我离开朝廷前，太夫人已去世，我亲自送丧到阳陵安葬。你的妻子年纪轻，听说已经改嫁了。府上只剩下你的两个妹妹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到现在又隔了十多年，是死是活也没有人知道了。人的一生像早晨的露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为什么老要这样自找苦吃呢?我刚投降的时候，自恨对不起大汉，加上母亲被囚禁在大牢里，痛苦得心神不安，就像发狂了一般。你不愿意投降的心情，哪里比我当初更沉重呢?况且皇上年纪大了，法令没有个准，大臣们无罪而遭受灭族惨祸的，就有好几十家。是福是祸，谁也把不定。你到底还为谁尽忠义呢?希望你听我的话，不要再这样了。”

苏武听了李陵的一席话，回答说：“我们父子都没有什么功劳和德行，全靠皇上栽培，父亲做到将军，封一等侯爵；兄弟三人全是皇上的近臣。平时一直希望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如今有了舍身报效的机会，就是挨刀斧，下汤锅，也是甘心乐意的。臣子对待君主，就像儿子对待父亲一样，儿子为父亲牺牲，是不会有什么遗憾的，希望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李陵同苏武喝了好几天酒，他一直希望苏武能为自己考虑考虑。苏武却说：“我料想自己早就该死的了。单于定要我投降，就请让我跟你高高兴兴地喝完了这杯酒，就死在你的面前。”李陵看见苏武这样忠诚，长叹一声说：“唉!真是忠义之士，我是罪恶滔天了。”因而感伤得眼泪沾湿了衣襟，和苏武告别而去。

汉昭帝即位几年之后，匈奴与汉和亲，汉使就索求作为人质的苏武。李陵知道了苏武将归汉，就置办了酒席和苏武诀别。他祝贺苏武说：“如今您回到祖国，不但在匈奴中威名远扬，对汉朝更是功勋显著。即便古代史书所载和图画所画的功臣义士的事迹，又哪里能比得过你呢?我李陵虽怯懦无能，假使从前汉王朝暂且宽赦我的罪过，保全我的老母，使我有机会把忍辱投降所蓄积在心中的报国志愿实现，那么我差不多可以像曹沫在柯地会盟时，胁迫齐桓公归还鲁国的侵地那样，将功赎罪。这就是我当初早晚不忘的心愿啊!可是大汉把我的全家杀掉，使我在世上蒙受奇耻大辱，我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如今一切都完了，只不过让您知道我的心罢了。”说罢，李陵站起来舞剑，歌唱了一首《别歌》，曰：经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晴。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翻译过来就是：

行军万里啊，把沙漠横渡，为天子统兵啊，奋战匈奴。

进退无路啊，箭尽刀摧；全军覆没啊，声名又坠；

老母已死，虽然想要报恩，何处可归?

歌罢，李陵禁不住泪流满面，就此和苏武告别。可谓“异域之人，一别长诀”。后李陵病死在匈奴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