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民族英雄的后代

2005年2月18日，我带领我校的两个学生，到三宝颜市参加第二届棉兰老地区华校学生“华语情”的系列竞赛。我们一大早就乘船过海，搭上我们和邻近华校合租的一部车。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让人感到遥远的三宝颜市，好像路程缩短了许多。

 

路上，我向郑校长介绍了我校参赛的两位小同学；郑校长也向我介绍了他们学校的参赛学生。他在介绍一位姓关的同学时，郑校长说了一句“他爷爷是正咱人（纯中国血统的华侨），他是正菲人”而引起了我的主意。

“怎么会这样呢？” 我听得一头雾水，忙着要问个究竟：“他爷爷是正咱人，只隔了两代人，怎么就成了正菲人？”

后来还是我自个想明白了，郑校长言下之意应该是：关同学的外表，已经是一个十足十的菲律宾人了。

2月19日的多场比赛，关同学颖脱而出，得了一个半的第一名以及两个第三名。成为全场得奖最多的学生之一。在演讲比赛中，统一规定的讲稿，他讲到中间，有一段忘了，然而他用自己的语言，不偏离主体半步，把上下文恰到好处地连接了起来，完成了比赛，获得评委们的高度评价，摘取了桂冠。而那半个第一名是指写字比赛，主办者要求参赛同学要写完一张小楷，可惜关同学未能按要求写完，我看他的字，结构饱满，苍劲有力，且刚中带柔，绝非那第一名获得者所能同日而语，所以特邀评委，著名书法家，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文化处袁学维参赞倍加赞赏，建议给他一个特别奖。

一贯认为胜败是家常便饭的我，除了为他高兴之外，也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因此，直到比赛结束，关同学还没有真正引起我的注意。

 

2月20日天还蒙蒙亮，我们就启程返回学校，我们两校还是乘坐同一部车，关同学和我坐在最后一排。车开不久，我们便开始聊了起来。既有我发问他回答，也有他发问我回答。

先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关同学的普通话比我想象的还要流利，而关同学所在学校，以培养学生掌握菲律宾华人社会的通用语作为教学目标，采用闽南语教学；关同学的父母又不懂中国话，他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关同学告诉我，他的普通话主要是看电视片集、中文电视节目学来的。

“王老师，昨天（二月十九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关同学突然向我发问。

“我只知道昨天我们举行比赛，我不知道昨天是个什么样的特别日子。”我不加思考，就回答道。

关同学自问自答说：“昨天（二月十九日）是我们比赛的日子，正好也是一代伟人邓小平逝世七周年的纪念日。”

听他这么一说，我挺直了半躺着的身子，睁大双眼，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位身子硕壮，皮肤熬黑，貌不惊人，素昧平生的中学生。

关同学接着介绍说：“2004年12月26日，印度洋发生大海啸，这一天正好是毛主席的生日。”我点点头没有出声，12月26日这一天我是知道的。

“你为什么能把这一些有关中国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我稍停了一会儿问道。

“我非常关心有关中国的一切，不管是古代的，现代的我都很关心、很留意”。 关同学用一种十分自然的口气回答着我的问题。他紧接着对我说：“因为我的外曾曾祖父是中国的一位将军。”

“将军？” 我先还以为是国民党的一位普通的将领，因为居住在他们那个城市的华侨、华人，多数来自金门、台湾。就是其中有一两个国民党将领的后代，这一点儿也不稀奇。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你外曾曾祖父叫什么名字？”

关同学一听到我的话，马上挺起身子答道：“关天培。”

民族英雄关天培

这声音一传进我的耳朵，我几乎惊呆了。天啊！我身边的这位后生之辈，竟然是威震四夷的中国近代史上民族英雄关天培的后代。

为了做进一步的了解，我继续向关同学发问：“你是关天培的第几代孙？”

“第七代外孙。”

这时，坐在前面静静听着我们交谈的郑校长插话进来：“‘关’是他妈妈的姓， 他的爸爸是菲律宾人。”

“我的外祖父名叫关广华，宣统元年二月初二日，即新历1909年5月20日出生于广东省开平。1940年抗战期间来到菲律宾，1977年5月8日在菲律宾逝世。”关同学口若悬河地讲着，讲得那么清楚，连古历，新历都有，使我更加佩服身边这位英雄的后代。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关天培的后代的？” 我继续发问。

“是一九九七年，我们广东开平的姓关亲人来菲律宾探亲旅游，我们才知道的。” 关同学说：“那时我才七岁。”

“你现在对于你的外曾曾祖父关天培了解有多少？”我再次向关同学发问。

“我知道一些，但并不是很多。” 关同学说。

“那今天我就给你讲一讲你的外曾曾祖父关天培好吗？”

关同学十分高兴，并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说：“关天培和虎门销烟的林则徐、甲午海战的邓世昌一样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民族英雄。在鸦片战争中，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是钦差大臣林则徐在广东禁烟的得力助手，……

“他的名字曾让英国侵略军丧魂落魄，鬼哭狼嚎。他是在虎门抗击英国侵略的作战中为国家壮烈牺牲的。

听完我的一番介绍，关同学好像整个人走进了鸦片战争的历史，走进了硝烟弥漫的虎门战场。整个人在沉默思考之中……

我接着说，“有关于关天培的更详细的英雄事迹，回去之后，我找一下史书资料，整理一份更详细的给你。”关同学高兴地连声说谢谢。

关同学还把从三国时期忠心义胆的英雄关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前任驻菲律宾特命全权大使关登明等古今关氏英雄豪杰、名人贤士如数家珍地将给我听。一个在海外土生土长的华裔中学生（据关同学告诉我，他们虽然是中学三年级的学生，学校为了使学生打好基础，使用的是小学课本），他所知道竟然是那么多，真让我感到非常惊奇，而更让我惊奇的还在后面呢！

我问关同学：“对于中国的历史文化，你比较兴趣的是哪一些？”

“清史。”关同学不加以思索就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想这肯定是与他的外曾曾祖父有关吧。

接着，他和我从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谈到了清世祖顺治皇帝——爱新觉罗·福临入关，一直讲到清朝末代皇帝宣统——爱新觉罗·溥仪。关同学竟然能把清代的十二位皇帝的姓名、帝号（庙号）、年号一个接一个按历史顺序滔滔不绝的讲出来。清代的十二位皇帝的姓名，避讳的原因，生僻字多。例如：康熙皇帝－玄烨（yè），雍正皇帝－胤（yìn）祯（zhēn），嘉庆皇帝－颙（yóng）琰（yǎn），道光皇帝－旻（mín）宁等等，别说叫学生读，就叫老师读， 恐怕读不出来的，不在少数。我告诉关同学, 清嘉庆皇帝大寿时，有一位新任翰林作了一幅对联，把入关后的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位皇帝嵌入对子中，令人拍手称绝：“顺泰康宁雍然乾德嘉千古， 治平熙世正是隆恩庆万年。”的作为寿礼呈给皇上，嘉庆皇帝御览之余，龙颜大悦。

我把这对子写在纸上，并作了讲解，送给了他，关同学接过对子，十分高兴。

关同学还告诉我，2004年，他参加由陈永栽先生赞助的暑期厦门学生团，到厦门学汉语，这是他第一次到中国。他说：他很喜欢中国，他认为他的根在中国。如果以后有钱，他还向再去。

关同学还对我说，他很喜欢看中国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因为在那可以学到许多知识。他的普通话和很多知识就是这样学来的。

三宝颜一回来，我就开始从鸦片战争史等有限的资料中，寻找关于关天培的资料。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甚至找到了关天培壮烈牺牲的古历日期。我把这一些资料整理成文《民族英雄关天培》，并关天培像，寄给了关同学。

2005年3月中旬，福建师范大学范启华主任受校、院领导的委托，来我校看望在我校服务华文教育的志愿者危平老师时，我向他讲起了关同学的事，引起了范主任的很大的兴趣。他告诉我，他最近写了篇文章，里面引用了马尼拉的一个学生的例子。他说，关同学的例子比马尼拉那一个例子还要生动。我想这例子他日后可能用得上的，我当即向他提供了几个要点，以及我整理的《民族英雄关天培》一文。

2005年4月我带领菲律宾华与骨干教师团到上海华东师范大学进修。在一次与华师大领导、教授的座谈中，我向负责这次培训的系主任王珏教授和华霄颖副教授讲起了关同学的事，同样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他们对我说：“关同学问你‘2月19日是什么日子？’这问题，就是我们也答不出来啊。王老师，你回去后就把这个学生送过来，这个学生我们要定了。”

2005年8月间，菲律宾华教中心向各华校发出通知：决定于九月间由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领事部、菲律宾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和菲律宾华教中心联合举办“菲律宾华校中学生中国知识竞赛”。

不久，我便收到了华教中心寄来的“菲律宾华校中学生中国知识竞赛”复习提纲100题。我看完那100题，就立刻想到的就是：关同学大显身手的机会又来了。区区这一百题，除了那些可能没有进入关同学视线的“中国北方的绿色飘带…”，以及每年都在变更的“中国人的消费热点”等个别题目外，其他的题目，对于关同学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完全不必先复习再比赛，马上就可以上场。

各校接到中国知识竞赛复习提纲100题之后，纷纷选派指导教师，进行了讲解、复习、模拟考试，迎接即将到来的竞赛。郑校长他们也不例外，这次郑校长就来个“兵教兵”，他把中四的十八个同学交给了关同学。

八月二十九日的笔试，其结果令人目瞪口呆。据郑校长向我提供的报告，当天他们中四的十七个同学参赛，九十一分以上的优秀生达十四人，其中关同学等四人满分。这成绩把一些什么名校、名师、高徒远远地甩在后面，这不但震动了南岛，也震动了群岛。

九月九日，初赛的日子终于到了。等了好久，午餐时，关同学才出现。他向我说谢谢，帮他整理了他外曾曾祖父的史料，让他更详细地了解他的外曾曾祖父。

他说：“我以前只知道我的外曾曾祖父关天培是一个将军，经过老师您的介绍，才知道原来我的外曾曾祖父是一位那么有名的民族英雄。” 接着他马上就改口称关天培为清皇御封的“关忠节公”。

据郑校长说：“我们收到中国知识竞赛复习提纲100题之后，关同学一看马上告诉我，要马上打电话给马尼拉更正：（一）香港回归不是2001年7月1日，而是，1997 年7月1日。 （二）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布的原话不是这样。

关同学还说：“真是碰巧，上一次三宝颜2月19日的竞赛是邓小平逝世七周年纪念日；这次的竞赛是毛主席逝世二十九周年纪念日。”我听完后一句，只是稍点点头。说实在，我只记得毛主席逝世时九月七日至九日之间，至于是几周年的纪念日我也只记得大概，不太清楚。等我回到了学校一查，发现关同学的话一点也不错。我心里暗暗佩服，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关××，你的头脑好比电脑的资料库！”

郑校长还告诉我，他们学校图书馆的一份《世界日报》，读者只有关同学一个。每天放学，关同学就进入图书馆，翻阅当天到的《世界日报》，而且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如今，读中文报纸已经成了关同学每天必做之事。

可能是前一段我把关同学的事告诉了一些人，竟然使关同学一时成了知名人士，更成了部分参赛学校代表队的“假想敌”。

九月九日，比赛还没开始，不少人就在忙着打听：“哪一位是关××？”

竞赛场是残酷的，这一点也不假。当关同学因大意而失分时（如：海外的华侨华人有多少？关同学答：三千万。错，规定正确答案应为三千多万），场上竟然可以听到不多不少的，零零星星的掌声。

取得半决赛权的关同学一行，明天就要往马尼拉参加半决赛和决赛了，我谨以此文，祝关同学旗开得胜，再创佳绩。

（ 2005年9月21日）

 

附：

民族英雄关天培

王宏忠   整理

关天培，号滋圃，江苏淮安人，1781年生。1803年（嘉庆八年）考取武庠生，历任：把总，千总，游击，参将，副将等职。1827年（道光七年），因督漕海运，安全抵天津有功，晋升江南苏松镇总兵。1833年，署江南提督。

1934年（道光十四年）调任广东全省水师提督（相当于现在的南海舰队司令）。他大力修建炮台，增设大炮，扩建水师兵勇，并亲自督操训练，使广东的防务得到加强。关天培是钦差大臣林则徐在鸦片战争中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他和林则徐、邓世昌等人被公认为中国近代史上抵御外敌入侵的著名民族英雄。

1941年2月19日（道光二十一年），英军集中5艘战舰，1艘轮船组成先头部队，驶向虎门海面。要中国军队插白旗投降。水师提督关天培严词拒绝。3月6日 (农历二月初六)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亲临虎门威远炮台督战，面对坚船利炮、穷凶极恶的英国侵略军，关天培早在往广东上任水师提督之时，他已抱定与凶恶的英国侵略军决一死战的决心，把家眷安排在江苏淮安老家。临战之时，他把自己脱落的牙齿和一些旧衣服派家人送回老家，“一绝生还之望”。当凶恶的英国侵略军发动猛烈进攻时，关天培率军镇守虎门威远炮台，并亲自发炮还击，当炮身被英军炮火炸裂，守军逃跑时，一名随从劝关天培逃命，关天培怒不可遏，“挥刀拟之”。他身受伤数十处，“血淋漓，衣甲尽湿”（鲁一同《关忠节公家传》）。坚持战斗十个小时，亲手砍英侵略军十数人。因两广总督琦善拒绝增派援兵，最后寡不敌众，与四百多位将士一起，壮烈殉国。

关天培殉国后，清朝廷诰封“振威将军广东全省水师提督关忠节公”。江苏淮安乡亲父老，为纪念这位为国捐躯，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集资修建了“关忠节公祠”。

（ 2005年2月22日）